芝草CF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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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LURK更新:杂谈近況

【楼诚】没说出口的事(完)

没说出口的事 (楼诚)

  

 

  「要喝点酒吗?」明楼边问话,手里拿着医药箱走回沙发,接着戴上眼镜。

  「没有麻醉你可以吗?」

  他看着明楼从盒子里拿出持针器,不疾不徐地选了一个较小的圆弧缝针。

  「可以。」

    偏小的音量,多半是因为掺杂了恐惧。

  「请苏医师过来一趟的话太冒险。」

    明楼消毒完的伤口,变成不规则圆形且深的裂痕,虽然已经暂时止住血但内部依旧透着暗红色。

 

  「只好委屈你了,阿诚。」

    带着线尾的半月形缝针从伤口边缘崁入。他的身体瞬间震动一下,接着撇过头试图转移注意力。窒息的疼痛让明诚不由自主深呼吸,血腥味铺天盖地。

 

  「你忍着点,我尽量快一些。」

 

  第二针,他又吸一口气。

 

  有了,闻到了。

 

  古龙水的味道。

  

  从伤口的一半的位置穿过第三针,固定在明诚手臂上的手,摸到一道粗糙的伤疤,这个触感让他握着持针器的手就这样定格在空中。像是要把它抚平似的,带着薄茧的指腹来回感受着伤痕的轮廓,直到明诚回头他才停下动作。

    明楼还记得这个伤痕怎么来的,他当然记得,如果真的要追究起来,他得负起一半的责任。

 

   ※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※

 

  「阿诚,我再问你一次…」

 

  所谓的”再”,是因为第一个鞭子已经打在他的左手臂上。

 

  热辣的感觉从被打伤的地方蔓延到全身,一瞬间晕眩的错觉之后是排山倒海的疼痛。明诚感觉前额的汗珠从鬓角滑下腮帮子。但不是因为刚刚抽的那一鞭,而是因为他已经在这里跪了将近两个小时。

 

  「你大哥上哪儿去了?」

  明镜冷冽的声音已经失去平时温度,紧绷的语气彷佛在刚才打伤的地方又盖上一层薄冰。

  他低头,沉默相应。

 

  「你是真不知道你大哥去了哪里……」明镜说,手上还握着那条黑色长鞭,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语气,明镜稍微前倾上半身,对着明诚问。

 

  「还是你不能告诉我他去了哪里?」

 

  明诚看着地板,眼神却不安定地左右摆荡。

 

  ※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※

 

 

  「阿诚,我要出去一下。」

  明楼站在镜子前,用手再顺过一次侧边油亮的头发,让它更服贴一些。

  「出去?」明诚重复他的话,放下手里的原文书,坐在沙发上扭着上半身,回头看着已经着装完毕的明楼。

    「可…大姐就快回来了……」

  「所以呢?」明楼透过镜子,看着明诚脸上的表情。

 

  所以?

 

  「你想说什么吗?」

    语毕,明楼转身看着他,看着他那浓密又滑顺的眉毛又皱在一起。

 

  明诚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,尽管他认为自己很擅长伪装,因此,想从明诚表情读出他的想法对明楼来说基本上不是难事。尤其是现在,当他试冷静下来的时候,正是破绽最多的时候。

  「我有资格说什么吗?」

    他转头背对着明楼,反复的动作更显得内心慌乱。

 

  「我要去见曼春。」文不对题的一句话,却已经回答了那个他问不出口的问题。

 

  明楼从柜子里选了一只黑色皮制表带的银色手表,久久没听见对方回话的他这才走到沙发旁边。

  「这本书都读了几遍了?」他一面说一面扣上表带,「有看不懂的地方吗?我可以教你。」

  「我的确不懂。」语毕,明诚阖上书,厚厚的精装本就这样摔在桌上,「大哥,你难道忘了大姐为什么罚你禁足吗?」

  「我没忘。」

 

  因为姓汪,让那个女人像是被宣判死刑。

  因为一封被大姐拦截的信,让他们像是犯了通奸罪。

  因为一趟便车,明楼几乎是被大姐拽着耳朵回到明家,在小祠堂里跪了一整夜。那天晚上,连明台都不敢在饭桌上多说一句话。

 

  「那你为什么……」明诚几乎忍不住脸上难看的表情,基于尊重他只能选择别过头。

  「因为我需必须去。」

  这就是明楼。总是一本正经地说出没道理的话,却会让听到的人像是被催眠般地默默接受。

    明楼看着桌上的波斯蓝封面精装本,隐约记得在书架上有看过它,却忘了有没有读过。当自己在旧书摊留连忘返的时候,明诚总是在一旁叨囔着:『还买?这本家里已经有了。』比起自己,经常出入这里的明诚更清楚架子上的书目。

 

  「这是缪塞的诗集吧?」

    他翻到明诚刚刚看的页数,随意用法文朗诵了几句后,依旧不见反应,看来是气到不打算搭话了。

   「浪漫主义文学我还略懂一些,有空的时候我教教你吧。」

    明楼看着明诚的后脑勺,想象着他现在的表情。

 

  「如果大姐问起来怎么办?」听到门锁被打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。

 

  明楼停下步伐,却没有回头。

 

  「你知道该怎么说。」

 

   ※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※

 

  「我不能说。」

 

  这句话就像个开关,让明镜气得鞭子一丢,她拉高音量,道:「好…好啊!你们!」

 

  明诚看着地上的鞭子,就算不抬头他也知道现在大姊脸上的表情,想到这里,身上的伤就变得不那么痛了。

  「大姊……」明诚开口,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。

  「住嘴!」

  明镜的鞋跟咚地一声敲响地板,她接着起身走到门口。

 

  「你们还当我是大姊吗?」

 

 

 ※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※

 

  这是上头的决定,但说实话,作为长久之计,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。再说了,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巴黎吗?

 

  「也不是这种状况下去巴黎吧?」直到走出咖啡馆,明楼才忍不住吐槽。

 

  临时接获会面命令,他还以为是多重要事,结果只是把一直列为”建议”的事,直接改为”命令”罢了。

 

  他拉紧风衣,在咖啡馆坐了几个小时,让他忘了外面还是冷飕飕的十一月。他匆匆上车,要求司机以指定路线在市区绕了几圈之后,才在附近的街角下车。

当然,这是为了确认没有人跟踪,其次明楼也清楚,现在紊乱的思绪会让他无法在家继续伪装下去。

 

  巴黎。

  如此美好的念头放在这个时候时候实在可惜,其实他去哪里都不是问题,真正问题是……

  一阵冷风让明楼缩紧脖子,他调整一下围巾,走过最后一盏路灯之后,看了看时间。晚上十点,大家应该都休息了,他一面想,一边踏上围篱边的地砖,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变成阵阵白烟。

 

  明楼抬头看着明家富丽堂皇的宅邸,这个他从小看了二十几年的家,一直都没变。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,无论发生任何事,都不能让明家落为别人的笑柄,更不能让这个家的名誉受到一点污损,而奉献了自己大半辈子落实这些的人正是明镜。

  十七岁坐镇董事长之职运筹帷幄,把家里三个弟弟拉拔大,好不容易到了可以接管家业的年纪,家中的长子现在又要到巴黎留学…?想到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姊,明楼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揉揉太阳穴,突然感到头皮一阵麻。

 

  对我们来说,这个家终究还是太大了。明楼记得在父母辞世的第二年的时候,听到明镜这么说。

  明诚还有明台住进来不久后,明家比之前更热闹了。虽然嘴上不说,但大家都看得出来,明镜比以前更常笑了。

 

  明楼看到自己房间还亮着灯。

  他没预料到阿诚真的在书房等到现在,而这个念头让他不由得勾起嘴角,脑海里都是刚刚出门前他不服气扁嘴的模样。

 

 

  「大少爷,您回来啦…」

  一看见明楼进门,阿香赶紧上前接过他手上的黑色风衣及绅士帽。

  「阿香啊,都吃过晚饭了吧?」明楼问,一边脱下围巾。闻言的阿香脸上欲语还休的表情,他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妙。

  「大少爷您…」

  「明大少爷您还没回来,咱们哪敢开饭?」

  明镜的声音从餐桌的方向传来,打断阿香的话。看着阿香的表情,明楼拍了拍她的肩膀,小声说:「先歇着吧,我来处理。」

 

  语毕,明楼一个深呼吸后,才一步一步走到餐厅。

 

  「大姊,您还没休息啊?」语调轻松,听起来没有丝毫破绽。待他走近才发现,桌上还放着四菜一汤及四碗白饭,看起来都没有动过的痕迹,而明镜就坐在餐桌最末端,双手抱在胸前,盯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
  「还没吃饭吧?快坐下吧。」明镜说,脸上的表情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。

  「大姊……」

  「坐下!」一个巴掌重重拍在餐桌,原本摆在明镜前面的筷子滚落到地上。明楼闻言后再也没吭一声,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。

  「来,大姊,多吃一点。」明楼脸上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。他拿起碗筷,夹了一块糖醋肉到明镜的碗里。

  「担心都担心饱了,吃不下。」平静的语气下是一触即发的情绪。

  「港大的几个同学过些天要到巴黎去了,想在出发之前一起饯别,没想到喝着喝着就这么晚了,对不起大姊,下次会注意点的。」

  「什么同学?名字呢?」

  明楼夹一口酸菜烤笋到碗里,笑着回答:「还不都是些游手好闲的纨裤子弟,不值得在大姊面前提起。」

  「是吗?」

  「我看这样吧,这一桌的饭菜咱俩也吃不完,不如我到楼上叫他们…」

  「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?」

  「大姊,我……」

  明镜起身阻止了他的话,她将紫丁香色的披肩披到身上,调整一下肩膀上的皱褶,看着面前的空荡的大阶梯。

  「你还记得我们把阿诚和明台接回家的时候吗?」

  明镜说着,一边走到壁柜旁,她看着柜子上大大小小的相框,里面放的都是四个人的合照或是个人照,以及两人小时候和父母亲的四人合照。

 

「我答应他们给他们一个家。」

 

  明镜随手拿起一个兄弟三人小时候的合照。

    照片里的明楼一如往常,站在画面最中央,双手稳稳地贴在西装裤的侧边,自信地对着镜头微笑。明台则是露出一大排牙齿,双手背在身后模仿起明楼抬头挺胸的样子。站在右边的明诚拉着明楼的衣角,侧身躲在明楼后面,也没有正眼看镜头。

 

  「不是给他们地方住,而是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家,让他们受教育,过安生的日子。」她用手指抹掉上头的灰尘,将它放回原位。

  「你要自甘堕落、要出去鬼混,我是管不着,但要是你让你两个弟弟出任何差错…」明镜的跟鞋轻轻敲在木头阶梯上。

 

  「我一定找你算账。」

 

  明楼背对着她,一口白饭含在口中迟迟无法吞下,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,明楼才放下手里的碗筷,低头叹了一口气。

 

   ※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※

 

  叩叩!

  房间内传来来回踱步的声音,却迟迟等不到对方开门。明楼难得耐住性子,又敲了一次门。这次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,却还是不见到房门打开。

 

  「都帮你拿上来了,还跟我倔?」明楼忍不住开口,又用力地敲了门板,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,房门马上开了一个门缝。

  「我要吃醉鸡……」

  「夹了。」明楼不耐烦地回答,拿着餐盘敲了门板一下,要对方把门打开。

  「汤呢?今天是鸡火三丝汤。」

  「吃不吃?不吃拉倒!」眼看明楼就要转身离开,明台赶紧打开房门伸手接过手上的托盘。

  「干麻不吃,我等到都快饿死了!」

 

  明台把托盘里的饭菜还有一碗汤通通放到书桌上,坐下来后就低头扒了一大口白饭。

  「你是饿了几年了?」看到明台狼吞虎咽的样子,他忍不住开口,「慢点吃,小心噎着了。」

  明台嘴角沾了好几粒白米,斜眼瞪着坐在自己床沿好整以暇翘着二郎腿的明楼,不清不楚地说着:「大哥你说得倒是轻松,也不想想我们今天为什么吃不到晚饭?啊?」

  「看来大姊说得没错,明家的孩子家教真的越来越差了。」明楼响应着,看到床铺上散落的期刊杂志,还是很不住伸手整理。

  「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,连这种基本礼节不至于不懂吧?」

  「晚餐时间要外出至少要说一声,大哥不会连这种基本礼节都不懂吧?」

  「你小子!」

  一本天外飞来的《时事杂志》不偏不倚地落在餐盘上,明台赶紧端起饭碗躲到书桌下,露出半颗脑袋,忿忿道:「都快没得吃了你还砸?」

  「闭上嘴,坐好吃饭。」

  明台闻言,嘟囔了几句之后把掉在桌上的鸡胸肉夹回碗里。

 

  「我听大姊说你上学期好几个科目不及格?」明楼那壶不开提那壶的发言,让明台低下头,只顾着往嘴里扒饭。

  「我不喜欢读书。」

  「那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?每天醉生梦死、浑浑噩噩过日子?」

  「到时候再拜托大姊在明家给我个饿不死的位置不就得了?」明台笑得灿烂,颧骨拉起好看的角度,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这个聪明的脑袋。

  「那倒是,明家的企业上至金融业下至煤矿业,想找个一官半职安生立命应该不难。」明楼难得表示赞同,他阖上手里的杂志,看着明台那得意的表情,继续说:「只是,我还没听说过明家哪一位继承人没有大学学历,当然,更别提大姐那边……」

  「好了好了……别说了!说得我没食欲了……」打断明楼的话,他烦躁地把下巴抵在桌上,慢条斯理地嚼着口里的白饭。

  「你要不要去巴黎?」

  「去巴黎做什么?我又不会法语。」

  「不会可以学。」

  「我不想学。」

  「那好吧…」明楼作势起身,两手一摊,道「本来怕你整天待在家里闷坏了,想带你去巴黎散散心,既然…」

  「我要去!」

  看到明楼就快走到门口,明台想也不想地喊出这句话。听他的一番话,明楼的停下脚步。

  「刚刚不是说不想学法语?」

  一记回马枪,迫使明台三步并两步地跑到旁边,闪烁着油亮的双眼,一改方才的跋扈无礼,好声好气地说:「我、我的意思是,说就算不学,到了那里耳濡目染几个月,法语不流利也不行啊,大哥您说是吧?」

  明楼斜眼看着那张偷腥的猫笑脸。

  这就是明台从小的角色,表面上是家里的么子,但实际上却是牵着明家上下情绪的强大存在。虽然常常让人头疼,但若使用得当,也无非是颗好用的棋子。

  「当真想去巴黎?」这句话换来明台的点头如捣蒜。

  「那咱们得先约法三章。」

  明楼转身,看着明台露出温顺伶俐的模样,心想这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。

  「第一,大姐那边由我来说,你呢,在旁边乖乖地听,一个字都不能吭声,知道吗?」

  明台听了后先是点点头,想了想后才疑问道:「那要是大姐问我?」

  「你就说『对不起,大姐,我一定会好好念书,不会再让妳失望了。』至于要用甚么表情,不用我教,你应该知道吧?」

  「喔。」听起来不难,明台想,这句台词他可是练得滚瓜烂熟。

  「第二,到了巴黎,你就归我管,要是有抗命行为,我会立刻把你撵回来,知道吗?」

  明台听完后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,但考虑到自己在上海也非自由之身,这点就没有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,他于是敷衍地点点头,道:「还有呢?」

  「第三,到了巴黎我们就得窝在公寓里,你和阿诚要轮流煮饭,所以你先练练厨艺。」

  先是剥夺发言权再来是人身自由,是可忍,孰不可忍。

  「我不要煮饭!」突如其来的咆哮,让明楼也觉得莫名其妙。

  「不煮饭咱们吃什么?」

  「带阿香去不就得了!」

  「公寓就那么丁点儿大,你要不要也带上大姐、带上司机再带上保姆?」

  「那就大哥你、我、阿香,我们三个人去不就得了?」

  「要是在这里连第二点都做不到,我看巴黎就别去了。」

  明楼不耐烦地说,感觉右边太阳穴突然一阵抽痛。

  「你们两个都去的话,根本不叫透透气,只是换个地方监视而已…」

  梦想破灭地太突然,明台嘟着嘴,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般地走到床边,整个人呈大字型面朝下趴在床上。

  「再说了,刚刚要不是阿诚哥,大姊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,大哥,你可要想……」

  「你说什么?」

  「没事…」明台手抱着枕头刻意扭过撇开目光,他听出来这口气是大难临头前的征兆。

  「你说”要不是阿诚”是怎么回事?好好说话。」

  「呜哟…」明台的声音闷在枕头里无从辨识。

  「我数三声,一…二…」

  「不就是阿诚哥吗?」明台忍无可忍似地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,对着明楼说:「他明知道你是去了曼春姊家,却什么也不说,然后大姊气得罚我们都不准吃饭,说是、说是我们帮着你就该一起受罚…」

  「那你跟大姊说了什么?」

  「当然是实话实说啊,全天下都知道你去……」明楼一个严厉的眼神让他的话就此打住。

    明台咽了口水,缓和一下口气继续说,「那、那你下次先跟我套好招嘛…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姊…」

  迎上明楼的目光,却害怕得连一秒也撑不住。

  「阿诚在哪里?」

  明楼沉沉地一问,跪在床铺上的明台马上全盘托出。

 

  「晚饭的时候被大姊带到小祠堂,到现在都没出来。」

 

 

   ※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※

 

  小祠堂的门很旧了。

 

  明家不管翻修了多少次,唯有小祠堂的部份还保留着当初的样子。当然,这样传统到明镜接管明家之时也没有改变。明楼轻轻推开门,门板立刻发出不堪负荷的吱喳声,熟悉的檀香味立刻扑鼻而来。

  他看到阿诚的背影,身上穿着和自己出门前看到的同样一件白色衬衫,搭配着昏灰色毛衣背心,跪在那张圆形软垫上。

  原本跪坐在脚踝上的姿势,因为听到开门声而打直背板,双膝并拢后调正姿势。明楼见状而后关上门,慢慢走到他身边。

  也许是认出脚步声不是大姊之后,明诚松了一口气。明楼走近后才发现,明诚的衣领已经湿透,脖子下方修得短短的头发也因为汗水闪着光泽。

  「别跪了。」明楼说着,一边走到明诚身边,说:「大姊去休息了,快起来吧。」

  语毕,他绕到明诚正面拉着他的手臂,却被对方一个使劲甩开,力道之大让他失去平衡往前一倒,右手不偏不撑在明楼的皮鞋旁边。明楼见状后单膝跪下,伸手扶住明诚的手臂,却让他吃痛得倒抽一口气。

  「大姊打你?」

  明楼把他的左手臂拉到侧面,隔着一层布料看不出伤势, 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,应该挨了不只一下。

 

  明诚移开视线的动作就像是默认,他像是想抽手一般动了动手臂。接着明楼冷不防地靠到明诚身上,两个人的胸膛紧紧地倚在一起。他的双手绕过明诚的手臂下方,用手心贴在他的背上,感受着羊毛背心透过来的一丝温暖。突如其来的举动,让明诚不知道怎反应,双手悬在空中不知道该放在哪。

 

  「到楼下处理一下伤口,如果你真那么想跪,我再陪你回来跪。」

  明楼说完后一个使力把明诚整个人抬起来。不料,痛得发麻的膝盖根本使不上力气,双脚着地的瞬间让明诚像是绊了一下,整个人扑到明楼身上。

  「来…」他将明诚的手绕过自己的肩头,另一只手支撑住他的腰部。

    「靠到我身上。」

  两个人一跛一跛地离开小祠堂。明楼搀扶着明诚到楼梯口,让他依靠着扶手小心翼翼的跨出每个步伐。

 

  「咦,阿诚哥也下来啦?」阿香抬头,看着两人正慢慢走下来,手上还端着一碗烫得冒烟的汤面。

  「阿香,把刚刚的饭菜热一热之后拿到我书房。」

  「可是…晚餐的饭菜刚刚都被小少爷──」

  「阿香,家里还有小白菜吧?炒个豆腐白菜来配吧!」明台含糊不清的吆喝声从餐桌的方向传过来。

  「欸,好的小少爷。」阿香一边回答一边看着明诚,道:「阿诚哥肯定也饿了吧,不如我再去下碗面?」

 

  「不必。」明诚一口回绝,同时甩开明楼的手,气氛也因为这个动作变得僵持不下。沉默几秒钟后,便自顾自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。

 

    明楼冷不防地站到明台身后,狠狠拍了他的后脑杓。明台一手护着头部,就怕有第二下,一面凶恶地转过头,怒道:「怎么无缘无故打人呢?」

  「吃吃吃!一桌的菜都被你吃完了你还要吃?」

  「饿了就是要吃嘛!再说,我只吃了一半,其他的还不都被……」

  「阿香,把那碗面送到书房!」明楼说,眼神却死死盯着明台,挑明了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。

  「知道了,大少爷。」阿香点头,刻意躲过明台的眼神后低着头把手上的汤面端进书房。

  望着那碗热腾腾汤面有去无回,明台面对桌面的杯盘狼藉,恼怒地丢下手上的筷子。

  「我说小少爷,阿诚哥都给折腾了一天了,您就别再和他争了吧。」阿香说着,靠到餐桌旁把空碗盘碟收拾在一起。

  「谁和他争啊?在大哥面前我怎么可能争得赢他…」

  「不过说也奇怪,明明就是大少爷做错事,大小姐怎么会拿阿诚少爷开刀呢?」

  「这妳就有所不知啦…」明台顺手拿起一双筷子,煞有其事地敲着瓷碗,慢条斯理地说:「大姊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」

  「醉翁之意不在酒?什么意思啊?」

  明台脸上又是藏不住的得意,他又敲了敲碗,说:「大姊这几下鞭子,对大哥来说可是比打在他身上还痛,保证大哥下次再也不敢再犯。」

  「可大小姐罚的可是阿诚哥,这和大少爷有什么关系?」

  听到阿香的问题,他比了一个噤声手势,小声道:「这关系可大了。」

  「小少爷,您就别卖关子了。」随着明台的渐弱的音量,阿香跟着凑过头想要一探究竟。

  「真的想知道?」馋猫瞇起那双深邃的眼眸。

 

  「那妳去炒一盘豆腐白菜,我就告诉妳。」

 

 

   ※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※

 

  拿着持针器的右手轻巧地拉紧缝线,最后再用医疗剪刀剪断那条深黑色的缝线。

 

  「好了。」明楼收起桌上的弧形针及器具,一脸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。

  「这几天小心活动,不要扯到缝线,一个星期后就可以拆线了。」

  「谢谢大哥。」他歪着头看了看伤口,紧绷的感觉有点难适应,他动了动肩膀尝试活动范围。

  「还疼吗?」

  明诚没有回答只是摇头,但还是克制不住蹙紧的眉头,顺手抓起刚刚那件衬衫。

  「贯穿伤应该会好得比较快。」

  「那是对手技术好。」明楼笑了笑说,擦了擦手上的血迹,连同沾血的绷带和纱布收到一边。

  「那倒是,多亏了狙击手宝刀未老的好身手。」明诚也配合地奉承,正要把袖口套上的时候,发现白衬衫也沾了血迹。

 

  应该是刚才被明台撞的那一下让伤口裂开才沾到的。明诚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台刚刚不谅解的表情,而这正是大哥和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情况。这个计划是不得已的孤注一掷,对开枪的明楼,挨枪的明诚,执行刺杀的明台来说都是别无选择。但他们两个人从没有想要把明台的亲情当成赌注,从来没有。话虽如此,他们却也这样做了。

  「大哥,明台那边,您就不要太……」

  「连你都想替他说话?」

  「现在他知道,打从过年回家我们就什么事都瞒着他,心里一定很不舒服。」

  「难道我们心里就舒坦多了?」明楼反问,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衬衫走到床头递给他。

  「穿这个吧。」

  明楼拿走他手上那件衬衫,看着那个伏满黑线像是蜈蚣的伤口,手里的布料不自觉越拧越紧。

 

  果然,犹豫了。

  他想到那时候在瞄准镜下的明诚的身影。他站到窗台边,让自己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下的样子。

    根据计算,那个伤口应该要更靠近右边,如此一来才会减少出血量。如此一来,就算有任何突发状况,也不会让明诚有失去性命的风险。

 

  风险?明楼不经哼笑出声。

  也只有牵扯到明诚及明台的任务,才会让他把风险也纳入考虑。

 

  「大哥……」

  明诚浓浓的眉毛就快垂到眼角,他一只臂套进衬衫里,左手臂却因为伤口的关系怎么构都构不着袖口。

  「真是麻烦。」明楼丢下手里的衬衫,坐到明诚身边。将领口整理好之后拉过左边的袖口时,手指又抚过那道粗糙的伤口。

  「记这个伤吗?」明楼问,手指轻轻滑过着深肤色的粗糙表面。

  「当然记得,那天可把我给害惨了。」明诚像是想到什么,才又继续说:「虽然觉得很对不起大姊,可那时候心里其实有些高兴」语毕,明诚动了动身体,试着把左边的领口也拉上来。

 

「在小祠堂里跪着,感觉就像是明家的孩子。」明诚自嘲似地笑了笑道。

 

「我这身的伤都是大哥造成的,您可要负起责任啊。」

    等不到回答也没有预期的揶揄,这让明诚困窘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。

  只见明楼的手伸向自己背后,揪着后方的衣领一鼓作气把衬衫拉了下来。  被他这么一扯,明诚整个人倒在床铺上。虽然没有压到伤口,但这样撞击也让缝合处开始隐隐作痛。身上的衬衫已经被脱去一大半,明诚见情况不对,赶紧出声阻止。

  「喂…大、大哥……」

  「怎么?不是要我负责吗?」明楼说,整个人跨坐到明诚的腰上,将身上的衬衫从右手臂抽出来。

  「我、我不是那个意思…」

  左肩几乎无法动弹的明诚,只能用右手奋力阻挡在两人之间。明楼抓着那只手,却没有下一步动作,只是紧紧瞅着明诚,好从来没好好看过他似的,不发一语地望着他。

 

  其实,从那时候开始,我就一直害怕盯着你的眼睛。

  因为我知道,只要看着你,我对你说的每一个要求,你都会答应。

  哪怕那些话有违你的想法、哪怕是你做不到的事,哪怕是要你背黑锅,哪怕是,要你的命。

  如果不是情势逼着我们走到这一步,我也不会知道,我怕的其实是那个──理想及信仰都比我坚定的你。

 

  「我不会的。」明诚看着明楼炯黑的眼神,坚定地说着。

  「什么会不会?」

  「您是要问如果我是明台,我会不会执行命令,对吧?」

  「你不会吗?」

  「我会杀掉那个人,那个下达命令的人。」

  明楼听了之后莞尔一笑,指尖撩拨着赤裸的肌肤,从那双罪魁祸首的红润薄唇,一路滑到尖削的下巴,再沿着锁骨的痕迹来到胸前,最后停在下腹的位置。

  「下达命令的人?」明楼问,俯身将手掌贴到明诚腰部后方的凹陷,继续说:「所以你现在是拐着弯来骂我?」

  「我、我是说如果,如果上级下达命令…的话…大哥…我……」明诚的辩解因为明楼的小动作而支离破碎。

  「你的上级就是我,没听过长官大如天吗?」明楼用食指及中指拉了拉系在西装裤上的皮带,再熟练地解开扣环。

  「大、大哥…明台晚餐应该煮好了,我们不出去的话…」

  「放心,明台煮的东西一向难吃,就算冷了也不会比较好吃。」说完之后,明楼弯腰俯身,在那个深色的痕迹上印下一吻。深知自己已经成了俎上肉,明诚不再抵抗,迎上那双软唇。

 

 

 

  明楼还记得那天回到房间之后,他试着告诉明诚真相。现在回想起来,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想解释自己不是道汪曼春家,还是想告诉他自己正参与的,事多么险峻的事。

 

  但他忘不掉的是明诚回的那句话。

 

  明楼到现在还记得,他说那时的口气、那神情,说出那宛如救赎的咒语。

 

 

  去哪里都不重要,大哥,重要的是您回来了。

 

  这样就够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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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了半年回来又修改一次,还是觉得很害羞(?)啊啊啊XDDD

希望大家喜歡~❤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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